
李清照故居:一代詞人有舊居
這里是李清照的故居。
園中有兩棵老樹,叫西府海棠。

每年的四月,但見它“枝間新綠一重重,小蕾深藏數點紅”。那墨瓦紅墻繁花老樹上瀉出一點天藍,碧水清泉老宅小院流出一段風聲——美不勝收。
于是,我整年都在期待這場花事。歲歲都在待著那個女子。待她披衣趿履、推窗嬌笑,待她抬頭看我,嗔一句“綠肥紅瘦”。
就是這么巧。
與李清照,我可怯怯說一聲“熟悉”,畢竟“吾為同里人”。三生有幸,我與她“比鄰而居”,棲居她故居一隅,有十年之久。
李清照的故居位于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,是百脈泉景區內一處極精巧的園中園。

說起章丘,這城市不大,自有一段風流。自然景觀優美,文化底蘊深厚,閑適穩妥,儻蕩自由。有八千年西河文化流傳,有五千年龍山文化傳承。城中百泉竟涌,“小泉城”的風貌較之“家家泉水戶戶垂柳”的濟南府不讓分毫。故居不遠處有聞名遐邇的百脈泉浮珠涌翠,自北魏時酈道元的《水經注》中便留下“西則趵突為魁,東則百脈為冠”的美譽。
故居占地面積不過八千平方米,在全國四處李清照紀念館中,卻可樣樣稱首。占地面積最大、館藏資料最全、自然景觀最美。故居的美,是晶瑩剔透的,是卓絕熱誠的,又是大氣磅礴的,既有清照詞中的婉約風韻,又難掩她詩里的豪放氣度。

映襯著一片古典的居室,可見梅花泉盎然噴涌,那姿態正是“幾朵江梅,裁剪初就”。艷陽之下,相映成趣的五個泉眼如梅之花瓣,眾泉噴涌高低、流量各不相同,澄碧的水色便也異彩紛呈,或皎如白玉,或碧如翡翠,不愧“天下奇觀”,實在況古難見。
故居中布置有“燕寢凝香”“易安堂”展室,庭院中遍植海棠、桂花、臘梅、秋菊、并丁、香芭蕉種種,抬眼所見種種,皆是易安詞韻。
而古時的章丘,也一派“四面山屏,煙霧里翠濃欲滴。時物換,景色相隨,淺紅深碧。澗水幾條寒似玉,晶簾一片塵凡隔”的景象,“胥吏追呼門不擾,老翁華發無徭役”,大可“聽松濤鳥語讀書聲,盡耕織。”

大抵只有這樣一方水土,養得出李清照這樣的女子。
宋神宗元豐七年(公元1084),李清照出生在繡江河畔。在她出生第二年,其父李格非為其忘年交廉復先生撰《廉先生序》。文中,李格非自稱與廉先生為“同里人”。李格非的侄子李迥,又言“迥憶昔童時,從先伯父、先考、先叔西郊縱步三里,抵茂林修竹,溪深水靜,得先生之居”。便是在這詞句的指引之下,經諸多學者考證,擇定了故居之所,才有了這樣一處園林。

故居是不能不美的。
畢竟,李清照一生至美的積淀始于這里,一生滄桑的起點也始于這里。她在故鄉的溫柔庇護里出發,見識了人世間最美的情愛,又跌宕在人世間最苦的離仇之中。對于她,故鄉是晨起的一株海棠,不必長盛不衰,只管毫不掩飾的“綠肥紅瘦”;是酒后的一次蕩舟,不必記得歸途,只管肆無忌憚的“驚起一灘鷗鷺”;是午后的一場游戲,不必傷春哀婉,只管悠閑自在的“海燕未來人斗草,江梅已過柳生綿”……
然而,人生不如意,總十之八九。李清照一生,“前期優逸,后期感傷”,對比之下,更加斷腸。
在故居中,有著名雕塑大師錢紹武先生親做的李清照雕像。銅像表現的恰是她中晚年之景。彼時,國破家亡的磨礪,到底使她瘦削細韌,如玉如竹。那雕像經年立在這里,看人來人往,聽故鄉泉聲,眉目里悲愴仍在,牽掛仍在,憂思還在,恍惚還深陷在國憂家愁里,一面堅韌卓絕的留著傲骨,一面溫柔繾綣的念著故鄉。故居一隅,還有一塊天然太湖石,名曰“歸來石”。那石頭玲瓏空透、姿態窈窕,分明是詞人魂歸故里、舉目北望的姿態。

熟知那段歲月的人,都知道。北宋滅亡,南渡之后,曾經滋養著她、庇護著她的故土,終于成了她心上最淋漓的傷口。南國的風雨,“愁損北人,不慣起來聽”——聽什么呢?聽“遺民淚盡胡塵里,南望王師又一年”的無奈,聽“北望中原在何所?半生盈得鬢毛霜”的悲傷,聽“汝為誤國賦,我作破家人”的痛斥,聽“忍淚失聲詢使者,幾時真有六軍來”的嗚咽。
此時此刻。

故鄉,終于成了她鬢上殘梅心中夢。她終于憔悴,“風鬟霧鬢,怕見夜間出去”;她終于惆悵,“今年海角天涯,蕭蕭兩鬢生華”;她終于絕望,“人間天上,沒個人堪寄”;她終于無措,“這次第,怎一個愁字了得”。
可不論目睹著怎樣殘酷的黑暗,歷經著怎樣無情的摧殘,她心中始終有一寸筋骨,支撐她在無限苦難的時候,熬下去,活下去——越是痛得鮮明,就越能從的痛的根源里滋生希望。在她那一寸愁腸中,長久的保存著“秀中有鋼”的錚錚鐵骨。她為后人留下的,不僅僅是那些凄婉的詞句,還有《詞論》,還有《金石錄》,更有“至今思項羽,不肯過江東”的吶喊,有“欲將血淚寄山河,去灑東山一抔土” 的豪情,有“木蘭橫戈好女子,老矣不復志千里。但愿相將過淮水”的吶喊。
遍翻史冊書籍,中國五千年文明,兩千多年的封建史,真是鮮少有女子能活成李清照這般才華橫溢、特立獨行又傲骨錚錚。

她如花開,自是世間一流。
累牘至此,竟還有千言萬語未盡。
那么,倘若你某天行經此地,記得推窗尋我。倘若你也愛著這奇女子,那必當相視一笑,與泉邊柳畔、感月亭下,浮一大白。
亦學她“荷葉作酒杯,薄醉嬌無邪”。

朱家峪:茅檐相對坐終日
對朱家峪的喜愛,更多的源自“故土情懷”。
區別于南方古村鎮的秀雅清麗,朱家峪格外有一種世俗的濃重和煙火的質樸,那是一種歷經時光篩選的本真,靜靜地沉淀在歲月的彼端,安穩、寧靜,原原本本的呈現出生活的本身。

這個來自故鄉、藏在深山的小山村,因《闖關東》而走紅,男主角朱開山一句“山東章丘朱家峪人”,將這個保存完整卻名不見經傳的明清古村推到了眾人視線之中。
很多人說,是《闖關東》成就了朱家峪。我卻常常覺得,《闖關東》不過是開啟朱家峪這壇沉香酒釀的一個契機罷了。
因了這個契機,沉睡中的朱家峪,被驚醒了。
是的,驚醒。

這村落由來已久。亦有專家依據出土的陶器進行考證,論證說:早在夏商時期,此處便有人在結廬定居,算來至少有3800年歷史。而朱家峪真正的興盛,始于明代。時至如今,歷經六百余年滄桑,這片古村中,仍較完整的保存著無數古橋、古道、古祠、古廟、古宅、古校、古泉、古哨等古老建筑,圍繞一座不大的山,但見屋舍高低參差,盤道錯落有致,曾經的輝煌、寥落,都沉淀在山間肥沃的土地里。
談朱家峪,是不能形容其美的。這北方的山鄉,質樸天成、醇厚踏實,無絲毫脂粉之氣,無半分矯揉之態,就這么借著一脈青山、三分厚土扎扎實實的落定在歲月的塵埃里,滿身煙火。就連那些源自歷史遺存的民居、橋梁、古道也實實在在的就地取材,又歷經歲月陳釀,質樸中平添厚重。

可偏偏就是這種毫無遮攔的“踏實”和“本分”,分外令人動容。
我們都是紅塵的過客。都市的繁華里追名逐利,小城的喧囂中柴米油鹽,便情不自禁開始厭煩,開始逃離,開始憧憬,迷戀那些過往從前,遐想“詩與遠方”,迷戀“出世”情懷。殊不知,這一步踏出,所得不是救贖,只是“迷失”。
紅塵萬丈、俗世萬千,羈絆比比皆是,有誰能真個逃得了、離得開呢?出世情懷入世心,以出世的情懷做人,以入世的心做事,方能求一個俯仰無愧。
那么,如果你累了,就來朱家峪走走,停停,坐坐,乃至小住。

枕水而眠的烏鎮滋潤著一段水鄉的恬靜,卻擋不住游人行色匆匆的驚擾;夢里老家的婺源演繹著一片夢幻田園,卻抵不了好夢易醒的惆悵。
我們始終是風景的過客,卻永遠是本真的追隨者。
我們想要逃離,卻最終要踏出追逐的腳步。
便只有朱家峪,剛剛好站在“出世”與“入世”的交點上,等你小憩,予你勇氣。它是厚重的,山泉的靈韻,蒼山的胸懷,分外令他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淡然安穩、寬厚包容。這小山村,沒有一眼驚艷,也不會一見鐘情,那些尋常的山與樹、房與路,隔著六百多年的沉默,從不多情,卻最是可靠。

我可以在朱家峪的艷陽中坐一整日。如同山間最尋常的村婦,袖手于樹下墻邊,山間道旁,只享受那一片老屋舊瓦、煙火世俗。當晨起的柴草撩起一陣炊煙,泥坯的老房在山間的霧靄中緩慢醒來,老鄉們燒紅了鑄鐵的鏊子、斗大的鍋,那些玉米面兒的煎餅、點漿的豆花兒好像都不要錢,章丘大蔥的甜辣、黃家烤肉的醇厚,裹挾著北方土硬的鄉音將你圍繞。就在一瞬間,那些古老的橋、泉、路就都醒了,頂著濕漉漉的發梢,沉默微笑,就這么抖落了歷史的塵埃,漫不經心的走來。

真的不必去研究那永不干涸的靈泉圣水、也不必去考證康熙年間的立交古橋,至于那些關帝小廟、朱氏家祠、女子學堂之類,也都悉數放過,不必去想——只是單純的去看那一處老老的房子、牢牢的山,去看那一抹淡淡的光影、沉沉的天,只看那一片泥坯素瓦里的安靜祥和。
朱家峪,他真的是一位敦厚含笑的長者,額有亂發,身披布衣,反剪的手里持著菩提,他入世的布履滿是泥塵,出世的眼眸含著笑意,就這么潦倒卻從容的坐在山前,慈愛的庇護著辛勤的耕者,包容著頑皮的孩童,接納匆匆的驢友,也擁抱我們這些旅人。
他不容錯過。
不止歷史厚重,更為那初心一片、山水本真。
(選自散文集《時光未老,綻放就好》)

作者簡介
那瀾,本名李倩,曾用筆名沐兮。出生在名泉之畔,就職于清照故居,系濟南市作協會員,山東省首屆作家研究生班優秀學員,山東省作協12屆青年作家高研班成員。出版《愛若東方了無痕》《一夢傾城》等人氣小說;亦有數十篇短篇故事收錄于《讀者精品文摘》系列合輯出版。小說《許以深情,許以人間》、散文集《時光未老,綻放就好》即將出版。
來源:掌上章丘